追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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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去家具城。”
出租车的后座上坐着元气满满的黄明昊和萎靡不振的范丞丞。
范丞丞垂着头，没有说话，两个眼皮却一直在打架。
黄明昊看他这个模样，觉得跟自己昨天小视频瞧见的打瞌睡的小奶狗一摸一样，瞬间心窝柔软处像是被什么撞了撞，泛滥出他也不知道算做父性还是母性的感情。
他揽住范丞丞，让他无处安放的长脖子倚在自己的肩头，手掌触碰到他肩膀的地方还有意无意的轻拍着，像极了哄小宝宝入睡的样子。
“你们是朋友啊？”等红灯的时候，司机师傅瞟了眼后视镜，语气中带着三分调侃问黄明昊。
“我们……”黄明昊有点迟疑，脑海里搜索着最合适能搪塞陌生人的关系。
“呵～”司机师傅倒是先笑了，“我也就是随口问问，别当回事啊，小弟弟。”
“我们是表兄弟。”黄明昊总觉得那笑声里参杂着些不太友好的东西，脸上红白交替，纠结了一会才回答他。
明明司机没再说什么了，可黄明昊偏偏就觉得自己浑身难受，像是突然被剥光了扔到人群前面审视，车内的安静带给他无形的压抑。
拍着范丞丞肩膀的手停下来，目光也飘忽不定，时而看向左边，时而又看向右边。他想让师傅打开广播缓解一下，却又怕吵到范丞丞。
这一路下来明明半小时的路程，黄明昊觉得比那一个小时还要漫长。
快到目的地前黄明昊叫醒了范丞丞，这是范丞丞今天第二次被叫醒，他睁开眼看了看周围，想起自己是被黄明昊硬拖出门去家具城的，脸不自觉地又黑了几度。
“我们快到了。”
“嗯。”范丞丞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昨天我定了地砖，瓷砖，地板的颜色。你一会再看看，如果有你喜欢的颜色和式样，可以换的。”
“嗯。”
“今天要买空调，灶台，油烟机，洗衣机，还有窗帘也要定下来。”
“嗯。”
黄明昊听着他接连几下的“嗯”，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不想先入为主的将它们视作敷衍。深吸了几口气，微微调整心情。
关上车门的时候，黄明昊才觉得一直刺着自己的眼光消失了，范丞丞站在他一步开外的地方，伸了个懒腰。
他想上前去牵范丞丞，但这里是外面，他不敢，他想了想之前那些跟范丞丞牵手的时刻，好像真的几乎都是范丞丞先主动伸手的。
黄明昊有些困惑了，明明先喜欢的人不是自己吗……为什么偏偏自己没有范丞丞这么坦荡呢？
“想什么呢？”范丞丞搭在他肩上，原本不悦起床气好像随着刚才的那个懒腰消散许多，但是黄明昊从出租车上下来之后，脸色显得没有出门之前的好了。“晕车？我记得你不晕啊？哪不舒服？”
“我没事。”黄明昊摇摇头，想把那些扫兴的情绪甩走，“走吧。”
范丞丞看看他觉得也没什么事，伸了左手给他，“走。”
黄明昊一下牵也不是，不牵也不是，“在外面呢……”
“哦，那走呗。”范丞丞纳闷了，黄明昊这是不开心的意思？还是害羞不好意思的意思？
“诶哟，小伙子今天又来啦？是昨天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销售阿姨对这个讨人喜欢的男孩子印象深刻，一见他就分外热情。
“没什么不满意的，就是昨天是我自己选的，今天想叫他一起来看看喜不喜欢。”
阿姨瞧了眼范丞丞，笑得更灿烂了，“好啊，这也个小帅哥呢！也是你朋友啊？”
范丞丞刚要开口，就听黄明昊抢先一步回答，“我表哥。”
“原来是表哥啊，你们一家肯定长得都好看。”
黄明昊笑着点头，范丞丞却不知道摆什么表情。之前义正严辞说不要做兄弟的不正是这个人吗，怎么转眼又成表哥了。
“这是昨天我选的瓷砖和地砖，你看看颜色和款式喜欢吗？”
“都行。你喜欢就好。”
“……行，那就定下不改了，走，我们去看地板。”
不出意外，去看地板的时候，范丞丞也是说挺好的，就这样。
买空调的时候，他问范丞丞有什么意见，范丞丞说没啥意见，空调能吹冷风热风就行。
买灶台油烟机的时候，他问范丞丞有什么意见，范丞丞说你进厨房的时候多，选你喜欢的就好。
买洗衣机的时候，他又问范丞丞的意见，范丞丞说洗衣机有啥很大的差别？你随便看着买。
等到选窗帘的时候，黄明昊直接不问他了，赌气似的自己选了，反正他知道就算问了范丞丞，能得到的回答不过是，都行，随你，你看着买。
范丞丞看他付完窗帘的定金，“我们是不是能回去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踩到了黄明昊的雷区，黄明昊粉饰了一下午的太平瞬间就土崩瓦解了，“你就这么着急回去？让你帮我一起出出主意就这么难？！”
范丞丞看着眼前炸毛的人，对他突如其来脾气感到莫名其妙，“昊昊，你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才要问问你怎么了！我让你一起来就是为了听听你的意见，可你倒好，全是敷衍！”
“我没敷衍你……”范丞丞看了看周围因为争吵声吸引来的目光，他忽然有些头疼，“我们回去再说，行吗？”
“为什么回去说！”黄明昊心里憋的火有点上头，生气地瞪着范丞丞，“那是我们的家，你就这么无所谓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范丞丞下意识的去拉他，黄明昊却往边上让了一步根本不想理他。
回去的车上，黄明昊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去，脸上写满了‘拒绝交谈’。
范丞丞在后排看着黄明昊的后脑勺，有些心焦，他很明白，自己向来是不擅长吵架，或者说他害怕吵架，恐惧吵架。可黄明昊刚才那样，摆明了就是很生气，急迫地需要跟自己吵一架。
他现在像极了需要放学后被叫家长的坏学生，回去的路程就像是上的最后一堂课，他希望能久一些再久一些。
但终会放学，目的地也终会到达。
“路上也冷静过了，现在回来了，能说了吗？”黄明昊没打算让这事这么过去，他坐到垫子上，等着跟范丞丞谈谈。
“呃…说什么……”
“说什么？”黄明昊看向范丞丞，刚才冷静的情绪一下就像是白冷静了，他咬着下唇，看着面前毫无波澜的范丞丞，“我以为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多少能给你一些归属感。”
范丞丞一直没应声，只是看着黄明昊的眼睛，直到过了好久范丞丞才问他，“你到底在气什么？”
气什么？黄明昊气这段时间范丞丞因为工作忙对自己的冷落；气今天在出租车上面对陌生人不友好的笑意让自己怯于说出两人的关系；气自己明明很想牵范丞丞的手又因为怯懦而不敢牵；气自己说他们是该死的表兄弟；气范丞丞刚才挑选东西时的敷衍；气今天干嘛一定要拉着他出去……
生气的原因实在太复杂了，叫他怎么作答？
可面前这个人偏偏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真实地让他难过无助和迷茫。
“你不会爱人，那就我来爱你，但范丞丞……我不想你敷衍我。”
“我没有敷衍你。”范丞丞觉得自己回答他的时候没有带上任何敷衍的意思。
“那什么样才叫敷衍？”
范丞丞又被问懵了，在他的世界里能给出否定态度的似乎只有不想做和懒得做，余下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可以，喜恶对他来说真的没多重要，黄明昊口中所说的敷衍，这个态度很暧昧，他很难体会。
“为什么不说话？”黄明昊一肚子的火，可偏偏对面像是哑火的炮竹，连个声响都没有，无形中又在他的火上浇了油。
“我不知道怎么说……”范丞丞又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说点什么，“我们能不能不吵架……”
黄明昊这下彻底着了，“好啊，不吵架！你喜欢玩冷战是吧？那我们别说话好了！”
“没有！”
“反正你也就是想到我的时候才跟我讲讲话的，忙起来的时候根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黄明昊一下子站起来，抓着手机就去穿鞋。
“黄明昊！你去哪里？”
黄明昊也不理他，低头管自己穿鞋，可脚上的鞋像也跟他作对似的，平时明明能一脚蹬，现在死活都穿不进去。
“你到底在闹什么变扭？”
黄明昊心里被他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刺痛，他瞪着范丞丞，“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女人一样，在跟你无理取闹？范丞丞，你懂在乎是什么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生气了，也别走好不好？”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问我，黄明昊你的决心就这有这点吗？我的决心早就原原本本地摊在你面前了。那我现在问问你，在你心里到底当我是什么？范丞丞，我不要一时兴起！”
“嘭！”关门的声音很响，震得范丞丞耳膜发疼。
他靠着墙脑子里挺乱的，黄明昊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温顺脾气好的样子，像今天这样的爆发是他始料不及的，也是他手足无措不懂应对的。
回想黄明昊走之前最后跟自己说的话，烦躁、难过、害怕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要将他吞没。
黄明昊说那话的意思，难道是要跟自己分手吗……
